享受那些實踐

你認為你喜歡拍照。無論何時你去到何地,你都會帶上你的相機,環顧四周並且拍到幾格,也許一捲或二捲,這當下發生了一些事情,你再次作出反應,也許甚麼也沒發生……你覺得你拍到了。帶著底片回家,顯影、印樣,幾天後、幾星期後或幾個月後,放相出來。你看著相片,也許將之展示給朋友,他們說喜歡……這下子你覺得你真的拍到了。

Garry Winogrand 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,留下了2,500捲尚未顯影的底片,4,100捲已經顯影尚未印樣的負片,22,000張印樣,35,000張相片。他可能比任何人都還喜歡拍照,從大多數極度無聊的世界裡擠出了一些不平凡的相片。我們都曉得,這個世界不會輕易的給出這些相片的,有時候你得付出代價才得以拍到。不一定是金錢,而是你的時間、精力、耐心和堅持。你日夜尋覓,在十字路口,在那些擁擠、孤獨甚至有點危險的地方。你說你在蒐集,但也可能是在哄騙、偷竊、強迫和威脅,你讓這個世界秀出底牌。

在這些無聊片段裡頭,Garry 看到了潛在隱蔽的關係,那些具有磁力線般相互推拉的關係。他能夠覺察到整體事件的線索。從他的相片中,你可以看到他深深地被那些事件發生前的虛無和靜態所吸引。他能夠感受到引力,能看到幾何。他將攝影的決定性瞬間推向了前沿。他對癡迷於任何環境和情況。Garry 說過,“I photograph to find out what something will look like photographed, or even more interestingly, “I have a burning desire to see what things look like photographed by me.” 他講述了有關於在實踐的過程中,那些特殊、冒險、秘密而且總是有點奇異的連結。從外人或藝術史來衡量的話,這些連結經常是被忽略的。但從藝術家來看,這就是和那些古老的、詩意的、美的事物的共鳴,而不是那些矯揉造作的費解詞彙和歷史。

Garry 天賦異稟嗎?或許是,畢竟沒有人知道自己或別人的天份這種東西含量有多少,然則你要問的是,你是享受拍照嗎?還是享受那些成就感?

我想我們太久沒有打從心底對一件事物興奮了。其實是可以更有樂趣的,如果能夠放棄對藝術、對攝影、對音樂,甚至是對生活的那些狹隘的學習方式。那些並無法放大在藝術裡頭能帶來的樂趣的。高等教育也未加以闡明甚至無法界定人對於藝術的特殊感受。我們只是習慣這麼認為,所謂成就必然有部分是可以量測的,然而我們現在更愛的是量測本身,而不是享受事物的本身。

我們從小就被教育凡事存在必有原因。尋找一個連結、一個理由,但要是過頭了就是無稽之談。隨著研究,就要會去解釋,無論解釋是否對正確,解釋才會有自己認為進一步的理解,雖然只是自以為而已,然則對於系統理解才會有模型出來。隨著越看越多,解釋也就多了,這會有二種,一種會覺得系統錯了,因為例外太多(但你要不要承認跟錯系統是另一件不簡單的事),一種會覺得系統牢不可破,太屌了,然則到了這種程度,就得避開制式的東西了,要不然就只會是「學究」。懷素、蘇軾、Miles Davis、、Jackson Pollack、Duchamp、Rothco、Melville、Weston、Arbus、Avedon、Man Ray和Winogrand,這些人都證明了制式標準並不存在,存在更多是那些並不複雜但讓我們願意費思量的事物。令人遺憾的是,我們並不那麼欣賞這些事物。教育、知識和研究,有的時候被我們自己搞成了窠臼,成為我們體驗新事物的阻礙。

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很喜歡或重視那些無法輕易解釋的東西,我們也就別老想著解釋了,深入的研究、更多的量測和討論,其實都是實踐的輔助而已。Garry 向來沒有時間和耐心談論他的作品,他寧願去做更多,停不下來,他總是在拍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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