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EEP IT SIMPLE: AN INTERVIEW WITH MAGNUM PRINTER PABLO INIRIO
文章來自GUP,作個不專業翻譯,看看現在還存活的專業暗房技師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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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blo Inirio 曾是馬格蘭的專屬暗房技師,為馬格蘭製作出許多具有標誌性意義的黑白影像。在專業暗房技師越來越少的年代,Pablo Inirio 所擁有的技術就像黑暗藝術,令人費解。我們在紐約馬格蘭的辦公室和 Pablo Inirio 聊聊當代的放相工藝。
Q:對於現在的暗房技師來說,放相是一門工藝、藝術或科學?
A:很多時候只是工藝。你不可能將之視為藝術,因為那並非你的照片。當它是別人的東西時,我得保持中立的感覺。我必須按照他們所想要的表現來放相,事實上這樣很好!這讓日子簡單多了,因為如果讓你全權負責,那能夠表現的範圍太廣泛了。就這樣,你拿到一個負片,製作出一些良好的暗部細節、一些不錯的高光,砰,完成了。如果我知道攝影師的特定觀點,我就會按著製作出來,但大多數他們並不說些什麼,只有:「這張,放相出來。」
作為科學而言,放相是十分直觀的。如果知道如何調配藥劑,那很好。但我沒有什麼花俏的做法,只是盡量保持放相的單純。基本的顯影液,比方說 Dektol,停顯,基本的快速定穎液,調染。沒有任何花俏,因為我沒有時間去搞那些。只需要先進行良好的水洗,良好的調色,再一次的水洗,那麼照片將可以經年累月的保存下去。
Q:你曾經和攝影師爭論過如何放一張相嗎?
A:我喜歡攝影師和我爭論照片。我會立刻反駁他!盡力說服按照我的方式,不過那終究是他們的照片,我也是得按著他們想要的去做。畢竟去亞馬遜拍照的是他們,不是我。
為別人放相時,你得抽離自我意識。拍照的人知道照片看起來應該像什麼,而你希望他們記得在現場的感受。通常最終我會給一張他們要的方式,和一張我的方式,讓他們可以選擇。
Q:你為多位已經逝世的攝影師放相過作品,他們並無法和你討論,那麼你又是如何放相的?
A:我曾經做過很多次假想放相。很幸運,當他們還在世的時候我就在他們旁邊,所以很多照片我都與他們討論,也盡力記住他們喜歡的樣子,我必須尊重他們要的,但大多時候,他們就只是要我放相出來而已。沒人真的干涉太多,我想那更像是他們信任我。
Q:從拿出一格負片到完成一張照片,你會花上多少時間?
A:要作到不錯的話,大概一個半小時到二個小時。我在暗房裡頭並不急,會放著音樂,讓心情保持輕鬆,水流動著… 就像禪一般的事物。你不能太急著下判斷,所以先去弄杯咖啡,回來再看看影像,搞清楚需要的調整,接著做出來。如果那張照片很硬,卻有些地方需要加亮,那麼也就只能做個遮罩出來。用 Photoshop 的話,只需要加個遮色片在圖層裡。在暗房就得將紙張拿來剪一剪,在放到一張透明塑膠片上,將之擺在照片之上作加減光。一切都需要花時間。
如果作品沒讓我感到開心,我是不會讓它走出暗房的。交出去的照片絕對不可以低於我的標準,那標準很高。我對自己可能是嚴苛過頭了。
Q:有哪些事會讓負片在放相時充滿挑戰性?
A:我寧願拿到曝光過度的負片。曝光不足的負片放相很難,如果你認為這張照片需要更多的細節,但把細節弄出來的同時,照片很難不發灰混濁。最終只能拿出高反差相紙,好製作出更多的純黑和純白,但是就損失了亮部細節,或者得花上更多的時間把亮部細節弄出來。如果是曝光過度的負片,我就只需要增加曝光時間。
Q:有什麼事會讓負片在放相時變得很有趣?
A:有!當它是格完美負片的時候,但我從來沒碰過!(笑)沒啦,實際上有些攝影師很會曝光。比方說,張乾琦就很厲害,他曝光非常在意細節,為他的東西放相很令人愉快,很棒的暗部細節、很棒的亮部細節… 不能再要求更多了。他的東西看起來很直觀簡單,實際上不然,他的影像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簡單,不過至少我知道如果需要更多的資訊,就都在負片裡頭。總而言之,他很會曝光,而且使用 6x6 中片幅格式。
Q:你製作過許多具有標誌性意義的影像,有最愛的一張照片嗎?
A:我為 James Dean 在時代廣場那張放過好幾次,都滿喜歡的。那不是張簡單的照片!他有一點曝光不足,可是我又想表達他的喜怒無常。即便那是個陰雨天,天空還是有一點曝光過度,所以得壓光,保持反差的俐落… 放這一張真的很有趣!我有筆記下來,而且盡可能的照著作,但它每天都在變化,我可以一天一種方式,隔天換了完全不同的作法。我非常喜歡這一張照片。
有幾張我真的很喜歡的影像,如果它們很難放相,我會試著記載我腦袋裡…(笑)
Q:你現在是一位自由業者,現在的傳統放相市場如何?
A:市場需求相當穩定。它自有它的起伏:當你瘋狂的忙碌了一個月,下個月卻變得懷疑自己在這裡的意義。雖然找不到一個模式,但總是會回彈,就像股票市場,所以說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,千萬別作個自由業者,會瘋掉的!
不過說實在的,我也不知道還可以持續多久。在紐約並沒有這麼多放相的lab。我不會抱怨說大家都在作數位,因為那簡單多了,而且利潤更好。但我還是喜歡紙纖,喜歡它的觸感,仍然存在著魔力。所以只要還有人要我放相,我就繼續搞下去。
Q:你有另外學習數位輸出嗎?
A:當然有啊!不能總是待在山洞裡啊…(笑)你得走到外頭看看草地。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。我知道如何操作 Photoshop 和相關事物,但我真的不精,不過總得瞭解現在數位輸出技術走到哪裡。
之所以數位輸出能夠存在,就是因為它使攝影讓更多人能夠接觸。看現在我們能夠吸收多少資訊,就像警察,一些你從來也就沒看過的事物,現在就連影片都有了!我覺得這樣很好,而且就審美觀而言,如果隨時帶部相機在身上,如果有什麼吸引你的視線,拍下來!這能夠開闊我們的思維,進而探索更多的創意。
當然啦,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們自己是攝影師。但還是得經過學習訓練的,學習一些攝影的大原則。問問自己:是什麼讓我覺得這張照片比那張好?並且學到為什麼!思維運作有一定的方式,對自己而言,為什麼比較喜歡那樣的圖,不喜歡這樣的圖,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。應該學著為什麼這樣作是更好或更吸引人的照片。
Q:從你接觸暗房開始,放相工藝的演變?
A:我從高中就開始接觸了,真的很久了。那時候有很多不同的紙張可以選擇,很多製造商,同一個製造商甚至提供了十種不同的表面供客人選擇,silk、完美的glossy和smooth、完全不反光的matte。紙張甚至有不同的調性,我很愛Agfa以前出產的一種紙,叫做Portriga,它有一種詭異的黃綠色,但它真的有著良好的調性。我們也針對lith紙做了些實驗,具有驚人的超高反差。這讓我想到,以前有很多的工作室,每一間都有自己的一套作法。
Q:媒材的限制是現在傳統放相技術上挑戰之一?
A:沒錯,現在在數位已經可以有好幾種表面可以用來施作,所以我們在傳統放相失去的,在數位都可以重新獲得,這滿有趣的。而且有了電腦就可以在螢幕上改變調性、作色調分離,在暗房裡頭得用上些有毒化學物質,我不想戴著防毒面具工作,就像硫那玩意兒實在很臭。但同時又有著很多樂趣,不過坦白說,我沒時間去作這些事情了。
不久前我做了一些 sepia 調染的測試,這玩意兒得在eBay尋找人家的庫存了。事實上攝影師擁有的就是調色液和紙張,但紙張選擇越來越少,就只能一一的嘗試各種紙張尋找我們要的色調,那是一件很難的事情。因為作不到,最終就只能選擇遺忘那些色調。
因為現在要尋找正確的組合的話… 得利用溫度、不同的稀釋比、丟進漂白液泡上好一陣子,再丟進調色液裡頭再泡上一段時間… 你得有時間實驗這些。得花上一整個禮拜的時間,並寫下詳實的筆記,包括步驟、這溫度如何,那溫度如何。搞不好我們至多有三天時間,但那並不夠弄出來所有的測試。
Q:但你才說過就科學面來說,放相是很直觀簡單的…
A:沒錯啊。我們嘗試了不同的添加劑,但因為現在紙張和以前差異很大,以前的紙張有著更高的含銀量,這看起來就有差了。如果看我二十年前放相的照片,現在我拿同一個影像去放,我得試著讓它看起來就像以前的照片,很像,但不一定一模一樣。這就是工藝所在:試著將已經喪失的東西重新作回影像當中,你可以稱之為藝術,但我認為那更是工藝面的東西。是你自己的東西那就是藝術,是客人的東西那就是工藝。
Q:有沒有什麼是現在傳統放相才發展出來的,讓你感到「現在有這個真好」?
A:沒有,真的沒有。(笑) 我們少了很多東西。如果你到店裡頭消費,那會有個暗房專區,但每一次去都在縮小。很多東西得用訂的,還買得到,但得花時間等待。問題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需要那些東西,有超過一半東西我得等兩三個禮拜才能到,但就是等不了這麼久啊!
而且現在因為國土安全規定,有些東西不能郵寄,得到賓州或其他地方,就為了4盎司的藥劑。
能夠上網是件很棒的事情。在網路上我可以找到以前人用過的不同藥劑組合,並且找到一些特殊藥劑來用,但是我可能只需要用在一些特殊計畫。所以說,日復一日,我還是保持放相的單純,基本的顯影液、停顯、定影、調色、水洗… 保持簡單,屢試不爽。